夫妻在上海做有人情味的「良心快餐」

今年，一對上海夫妻辭去高薪的白領工作，轉行到餐飲業，他們希望做有人情味的良心快餐。他們說，做快餐不是終極目標，幸福的生活才是。

在上海廣蘭路捷運5號線出入口，有兩輛與眾不同的紅色餐車———利味記快餐。餐車旁邊放著一個書報欄和幾把凳子，旁邊的提示牌寫著：8月31日前，所有環衛工人買純淨水一律虧本半價，請互相轉告。

更有趣的是，餐車推出了自助服務和額外服務。

「基於信任和自助服務理念，我們將逐步推出自助購買、自助找零，希望您能感受到信任和自由，就像逛超市。」額外的服務則與餐車的「外掛設備」有關，都是公益項目：「逐步推出愛心凳子、借零錢、待用快餐、免費借雨傘、問路、徵集適合農村國小國中的課外書、免費圖書借閱、大型傘遮風避雨等，差點忘了，還有聊天，做餐車最有意思的事情不是有人來買東西，也不是收錢，而是聊天，跟各種類型的人聊天祝福。」

開個餐車、做有意思的事

做生意是張進軍的主意，把公益融入餐飲服務，就少不了卿有錢。

「卿有錢是誰?」記者對於性別難辨的兩個名字，問眼前這個戴著草帽、穿著發白PO LO衫和休閒灰色短褲、人到中年的瘦高男子。

「是我。小時候家裡迷信嘛，說我五行缺金，就取了有錢這個名字。她家裡也是，擔心女孩兒不好養大，就乾脆取了個男孩兒的名字。」卿有錢非常有笑容，一點兒也沒有怪蜀黍的影子。

卿有錢是四川人，5年前的那場地震改變了他的家鄉，也改變了他自己的生活。

2008年5月份，他前往地震災區考察，看是否能幫上忙。他曾在書店工作過，所以寫了個閱讀陪伴的公益方案，在靠近北川縣城、北川必經之路的一個小鎮裡，建立起了一個圖書室。「在那個時候，用閱讀服務陪伴他們，比他們讀多少書更重要。」卿有錢告訴記者，在他們負責的圖書館裡，圖書是基礎，服務是核心。

2009年，這個為貧困農村國小國中捐圖書的項目已經在以機構的形式進行，他們建立了公益機構創啟公益，卿有錢是創始人。

卿有錢的妻子張進軍是復旦軟體工程專業碩士，曾在浦東軟體園多家軟體公司工作過，負責管理兩個部門，每次美國的B O SS來上海，都要和她聊一聊，「很器重她」。收入自然也不錯。但卿有錢告訴記者，「IT行業天天對著電腦，工作環境沒有人情味，不像你們天天跟人打交道。她覺得跟人打交道有意思多了，而且四十歲之後留在IT業的女性很少，與其到時很尷尬，不如趁著還有勇氣冒險的時候冒一次險。」

20 12年，上海市將放心早餐工程列為實事工程，制定標準，招投標之後，選定了幾家大型早餐經營企業，統一配送，統一形象，統一管理，統一價格。卿有錢夫婦與新成食品有限公司合作，向政府申請餐車點，食品由新成公司統一配送，利味記快餐承包經營，如此，食品相對更有保障。

2013年3月23日，利味記快餐加盟的第一個餐車在IT業聚集的上海市張江鎮開張，餐車就在鎮政府對面，旁邊是一個公交站。

在餐車「交換閱讀」

卿有錢說，他就喜歡做有創意的事情。即使小小的餐車，他也做得與眾不同。

一開始是買了5張結實的塑膠凳子，放在餐車旁邊。「張江是城鄉接合部嘛，公車的間隔時間長，而這裡又以老人偏多，經常能看見老人家站在公交站旁等很長時間，我就買個凳子給他們坐。」

沒過多久，利味記餐車開始推出借傘服務。「後來下雨，我就買了一些傘，免費給別人用。」卿有錢一開始貼出字條，介紹有傘可借。人們不需要登記留下姓名和聯繫方式，更不需要出示身份證就能借傘。卿有錢發現，主動過來詢問是否能借傘的人，最終都把傘還回來了。進一步，他想挑戰一下人性。

卿有錢把雨傘放在餐車旁，貼上字條，提示可以免費自助借傘，結果一把都沒有還回來!「有一對夫妻自己帶了一把大傘，看到自助借傘，就說反正是免費的，那就拿一把。」在他損失了十把傘之後，取消了這個做法。

卿有錢告訴餐車的工作人員，不要對人們說「歡迎光臨」或「下次再來」。「我的定位就是大家的鄰居和朋友，是有人情味兒的。」所以他喜歡說：「你來啦!」「早上好」「這麼早，要出差啊?」顧客走的時候，儘可能給他們祝福。

4月份，交換閱讀開始了。首批圖書是夫妻倆的孩子捐的，人們可以在候車時看書，也可以帶回家看。「看完儘量還回來，如果覺得特想保留就留下好了，如忘記歸還，也不用覺得良心不安。歡迎大家把閒置圖書捐過來，供大家閱讀，書不被人讀會難過的。」

有公益理念的良心快餐

利味記隨後推出自助找零，自助購買，希望人們能夠感受到信任和自由。也有人自己找錯了錢，他並不在意：「我們也有算錯帳的時候，而且一天可能就少了一二十元錢，一個月也就幾百元錢，但是獲得的信任卻更多。」

在卿有錢看來，餐飲業是一個良心行業，所有的原料、調料都應該達到食用標準，符合國家要求。

近來，除了餐車，他還開始做午餐外賣，摸索著建立利味記的高標準：手抓餅中的雞蛋連外殼都洗過，個頭中等偏上;生菜口感要脆爽，清洗兩遍，扔掉有灰塵、農藥殘留的根部;選用有牌子的東北大米和非轉基因、壓榨葵花油和豬肉，採購生態養殖基地的蔬菜……「其他外賣的毛利潤在70%左右，我們控制在50%」。成本提高，只好壓縮自己的利潤空間，這樣才過得了「良心」這一關。利味記的微博蒐集了人們提的各種建議，卿有錢很開心：「我們希望打造有人情味的良心快餐，大家一起來自定義張江人專屬的午餐。」

去年，他在《讀者》上看到了一篇類似於待用快餐的文章，當時想，如果以後做生意，便可效仿。今年年初，創啟公益的同事就提到了待用快餐的想法，沒想到隨後的4月份，陝西省公安廳副廳長陳里就在微博上發起了待用快餐的公益行動，號召人們在購買快餐的時候多買一份，給需要免費的人享用。

根據自己從事公益的經驗，卿有錢重新構思了待用快餐。

「首先，待用快餐這個名字可能需要改一下，因為『待用』給人的感覺好像已經是個半成品或者成品。」他說道。

在實行待用快餐的流程上，他認為有四個重要的原則：低門檻、保護隱私、透明和主動。

低門檻，即讓人們樂意捐贈，也讓人們樂意免費領取的小餐飲點;保護隱私，不需要留下姓名、電話，更不需要拍照留取證明，主要是尊重領取者，讓他們感到舒服;透明，則是公益項目普遍的要求，對捐贈者負責，在微博上公示;主動，是選擇一定的目標人群，主動送給他們待用快餐，並介紹今後他們如何來享用待用快餐。

「待用快餐」需要信任

5月21日，卿有錢用利味記餐廳的微博發了一條訊息：有一個環衛工，五六十歲，清掃非機動車道和人行道，老家很清苦，這裡收入也很低，但比老家還是要高。她會在垃圾桶翻找，如遇包裝完整的食品，會撿回去吃。聽著很難過，決定引入@待用快餐的理念，只要她路過餐車，送她吃的，今天送她麵包，已經跟同事也交待好了。

這是上海第一家啟動待用快餐的餐飲單位。

「待用快餐有一個最基本的信任前提：如果你不信任這家餐飲，就不要捐贈快餐。」卿有錢選擇環衛工人作為主要的受益對象，他們來餐車買水還能享受半價的待遇，因為他們「就在馬路上工作」，工作辛苦，收入微薄。他的宣傳語寫得小心翼翼：如需免單，請坦然地告訴我們，可能有人通過@待用快餐，已替您付過了。他避免了類似「貧困」這樣的字眼。

漸漸地，利味記積累了一些聲譽，有人建議他們開通支付寶，卿有錢拒絕了。「來捐贈待用快餐的人，要麼是熟人，要麼是親自到餐車來的人，了解我們在做什麼。」

5月21日引入待用快餐至今，捐贈快餐的人數為十人左右，平均3元錢一份早餐，送出了約100份，主要給環衛工人，也有老人和流浪者。由於金額不大，份數不多，對於所謂的公益心被矇騙的擔憂，卿有錢認為還沒有必要。

剛開餐車的時候，有兩位環衛工人坐在利味記準備的凳子上，看到卿有錢過去，他們問：「我們坐在這兒，會不會影響你們的生意?」卿有錢聽了很難過，是不是社會給他們的標籤和自我認知都是地位低下的人。他對環衛工人說：「你們願意坐這裡，是我們的榮幸，歡迎你們每天累了來坐坐，這裡有免費的白開水。」他用微笑表達尊重。

8月15日上午，上海驕陽似火，卿有錢在廣蘭路捷運站里接受南都記者的採訪。捷運的冷氣開得很足，一些環衛工人坐在捷運里的地板上納涼，他們看見卿有錢，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就像老朋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