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原文全文

《祝福》是近代文學家魯迅創作的一篇短篇小說，全文如下：

舊曆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村鎮上不必說，就在天空中也顯出將到新年的氣象來。灰白色的沉重的晚雲中間時時發出閃光，接著一聲鈍響，是送灶的爆竹；近處燃放的可就更強烈了，震耳的大音還沒有息，空氣里已經散滿了幽微的火藥香。我是正在這一夜回到我的故鄉魯鎮的。雖說故鄉，然而已沒有家，所以只得暫寓在魯四老爺的宅子裡。魯四老爺是地主，可是跟那些魯籍紳士略有不同，是小康之家，事實上主子與奴僕不大有嚴格界限，也許據說是讀過書的人，因此對於新年祭器格外考究，但又窮於資財，所以就所有祭器是暫時都賣給舊貨店了。「萬不得已和破爛貨店裡，辦了些家具。」 他的書房裡，除了一疊一疊的《康熙字典》和《四書》之外，沒有什麼別的書了。但他的為人，卻又有些死板。

因為魯鎮偏僻，不上一更，大家便都關門睡覺了。第二天五更的時候，我披上棉襖，一溜煙跑到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只有幾個孩子在鋪外挑著燈籠閒遊。不一會，天上的一顆明星也沒有了，全城市像睡醒的樣子，連空氣也發著光。請酒的請酒；鹹亨酒店裡一大早就擺出祭祀來。人面子上的事算辦妥了，這延長的光景也並不長，所以愈覺得悠長。魯迅先生說：「這是真正的故鄉。」然而我並不喜歡這地方的人們。從一早到傍晚，都聽到爆竹聲，空氣里充滿了新年氣。

我在故鄉待了不過半個月，所見的世面早已使我怎麼也不能滿意了。正月二十以後就不能再稱為新春正月了，正不月初一也不見得就說要到「新年」的變化也很多，但我是覺得一切都無聊。「看什麼好呢？」我不知道；從新年的十多天裡沒有一次看得成戲。「好在新年演的『必演之目』裡面還有戲。」 這燈籠讓小孩子掛在高高的樹上或其他各處。我便由他去吧；坐著花燈店裡的小板凳乃和此時往來忙碌的顧客比較了一下：覺得實在不如先前怠慢了客人好。獨有這一夜在華老栓家喝過茶之後上墳去時卻讓我遇到了十幾位滿臉紅漲的小年青。但即使讓我提一提去年的冬晚的事，也只能是失望而已。大抵家裡有父母兄弟的也就只能以這樣的事情為滿足了吧？他們有他們的和我一樣的生活和苦痛。但我是什麼也沒有。這回想起來也容不得我不說絕望的話了：我的故鄉其實並不是我所生長的地方；說得難聽一點，是我的「出去」的地方。我生長在魯鎮。因為魯鎮是我在家裡待過的唯一的地方！

況且從一倍細草油油的鄉間移居到燈火通明的不文明的上海來的人的魂靈，當然也不能像我所想像的那麼清新淨朗：況且始終微笑的和和藹藹的和他底父親談天的和易的保姆和孩子們熟識的山羊老翁死掉了以後又安慰過他的老朋友柳媽以及他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父親的父親的四個長輩也都陸續的死掉了；況且我的第一任妻子阿毛不幸也被狼吃去了；況且除了給他做了一回短時間的妻之外再就是做了一回人家的女傭的我自身也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容易滿足的了；況且雖然我寫下了上面的一節意思的確決計不十分荒謬的話，然而究竟也不過自己聊以解嘲而已……罷了！罷了！然而況且……然而況且……。我回過頭去對著他家的燈火看了一會。

祝福？虧得他們忙亂了一通宵這送灶的飲食，使得這小鄉鎮有許多燦爛的燈光，叫出許多鞭炮聲來和它本身的祝福的聲音來！否則我只怕會更加失望而已。然而他們終於沒有留在故鄉；他們或者飄流到別的地方去了，或者死掉了。現在又只剩下幾位我自己認為最熟識的和無論何時總會記得住的而且還有勞於我的朋友們和先前並無交情的和我以一笑或一握手為禮的人們在這裡生活著。我不能不說我的確只能以這樣的方法來祝福我的母親和同胞們了：但願他們有新的生活、新的路、新的態度……總而言之：活得更好！

但不知怎地我倒常常記起祥林嫂的事件來……況且始終微笑和藹的我的圓臉的精神也不爽了；況且我的母親也沒有先前那麼快活過……無論如何這是真叫我有些茫然而且悲哀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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