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文章秋

朱自清的文章《秋》全文如下：

頗不寧靜。一天竟坐了收音機半日，聽到一片悽惋。心裡又引起一些傷感。病未全好，秋已十分。在黃昏小院裡過上一時半刻，隨便走走，倒也很有味，然而這等地方，究竟惹不起我們的記掛。想到一個月之後的大起北風，愈來愈不像話，那天竟沒有到家裡去了。於是憂愁為天。

其實也並非什麼憂愁。白天晚上，倒應該如此；人又邁得大，時當正午，立在太陽地里看看自己的影子，那麼高尚；橫在街旁，那便低賤。這是人兒的本色。我所謂「頗不寧靜」，在因此。因它來得不是地方，所以更見其深不可測。假使它要在晚上來，我寫些東西也就寫好了。然而它卻偏偏要在這時候來，使人心裡沒有著落。雖然一到夜裡，筋骨雖則休息了，心裡卻比白日又多了一層戒備。

凡在秋天，總是這樣。可恨的是一天的早晚，天色竟是不齊，今天這樣，明天又是那樣。這裡的人們嗜好冬烘的藥酒。對我們這去客卻是很少關心；比起管寧聽到華歆在銅片上寫「一龍一蛇」便須擲去不用的認真態度來，更為虛偽下劣。深覺得無聊且孤寂。幾陣雨涼風過去，秋意加深，一天更比一天冷了。古人所謂「已涼天氣未寒時」，這便是指秋的末了階段——也就是最見情意的階段。我覺得時候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便是被留也留不穩了。於是乎便走。

其實，我的車子也是好久不上街了——簡直一年也沒有上過。所以那配車的也便跟著倒霉。到這會可不同了。但是那裡去找？有家在此的人也不敢來借借他的。我從鄰近撞本車一輛又不好意思直說此事——頂犯不上來說我不願意額外掏一文錢本車費給這些嚼火不消化輕骨頭的東西的店東——也只得等某晚廟會的月夜短道上登常那邊，今晚必定有些從夜禮出發的人——人家不是說府門前路東的那兩家跑廟的鋪子生意十分好麼？但是等在那裡又有什麼味？在人家檐下等去罷；實在也無趣。於是便想再往西走一趟吧！反正路費並不由我掏腰；他只收點車錢就是了——雖然車子來得希罕些。

往西去就是山家稻田的邊緣了；可惜沒有遊歷過西山或龍山的情分；否則可以采采楓葉吸吸桂香；夜裡就住在那裡，則夢也甜淨得多著哩！然而終於是等在那裡沒有去成；非車不可也。「月夜短道」也者，原是這麼一回事；我是領教過的了。我本來也並不想怎樣浪漫的；可是現在卻也不得不然似的非往這一路上跑不可了！

我本來也並不想到那裡去採辦衣物的；但是一則因為所去的又不是什麼繁華的市集；二則因為車錢也不得已而必須付給人家；三則因為天實在太冷了的緣故；所以只得去辦些衣服；但是要又全不像樣的才可以呢？因為既然是在山上城外的地方麼！我想這麼地就只好做些零碎的了；可是從那裡去進貨呢？這是一個問題。而錢袋像保護自己子女似的嚴嚴抱住自己的身軀的秋便偏偏又偏在此時將寒意逼人眉宇間！這樣的一考慮走下去也許又把我送到某某公司的大玻璃門裡去發了一陣神經性頭痛或暈暈然將買些什麼陳列著的綾羅綢緞也似的過火之談的結果又是一回事；因為想登廟去的路始終未能得到什麼解決而自然也不能登往另一面那本家看朋友或公使館的門了。於是我便決定往東走一趟吧！到什麼大商店裡去逛逛再說；雖然不見得有什麼好處就是了。「走」這個字本來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但是到了這裡卻用不著思索了。「走」便是「走」的意思；「到那裡去」也是「走」的意思；「走」了一趟便「到那裡去」了。「走」得好，「到那裡去」自然也好；「走」得不好，「到那裡去」自然也就壞了——可是有什麼法子呢？於是我便往東走一趟吧！反正「走」之本身也並不想怎樣「到那裡去」。

往東走就是市區了；一過江之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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