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必須後天努力的木頭
我還很清楚地記得我在2004年左右拍一部戲叫作《龍票》,當時我要自己開車去劇組。要經過一個沙漠,當時我很興奮,因為可以一邊開車看風景,一邊開到那個沙漠裏的劇組,結果我開著開著剛過一個坡,一上坡我突然看到坡下面有個大坑,我往這一拐可能就翻車了,我完完全全就不敢打方向盤。如果我直接沖過去肯定就掉下去了。所以我選擇了輕輕地一打方向盤,結果那車剎不住了,側滑了48米,然後直接翻到了沙漠裏。我說醫生,我也有點兒不舒服,我脖子特別疼,你查查我吧。然後醫生一查一拍片子說我脖子又裂了。我的第五、第六節頸椎骨折。醫生說你呀,必須要趕緊去縣城的大醫院打一個石膏,至少是固定住三個月不能動。我認為我要堅持拍戲,因為所有劇組的工作人員已經跟我到了內蒙古,如果我停下來,他們可能就要休息兩個月,這兩個月可能沒有工資拿、沒有活幹,但是要白白地在這兒等。
我想了一下跟醫生說,你給我想一個辦法,讓我既能拍戲又能養病。他說沒有,你要是去拍戲就是瘋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差一點點就要癱瘓了,我說我真的不忍心讓大家等我,你就讓我去吧。他說,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後來我在頸托還沒到的情況下,揪著自己的衣領就這樣子固定住不讓自己動,坐了半個小時的雲霄飛車進到沙漠裏邊,在那兒拍了一個月戲。我到現在都要睡柱狀的枕頭,我坐車也要睡柱狀的頸椎枕,否則我是不能動的。
我不建議你們這麽做,為什麽?當我年紀大了,變成老臘肉,渾身是傷,我還不敢跟家裏邊人說,我每一次出車禍,包括我下巴受傷,我跟我媽媽說是我刮鬍子刮的,我瞞了她三年。
我剛畢業的時候拍了一部戲叫作《網蟲日記》,晚上自己開車回家被車撞。突然過那紅綠燈的時候,就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一輛裝滿沙子的兩噸重的大卡車,把我從馬路中間頂到了對面的一輛吉普車上,又從吉普車上彈回到馬路中間。我在裏邊什麽事都不知道了,他們說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之後,有人敲我的車窗把我叫醒,我自己打車去找了一個外科大夫,一個年輕大夫。他用了很粗的針,大概一共就縫了六針,後來別人告訴我說這種傷至少要縫二十針。四年之內我都覺得這個下巴怪怪的,老是鼓出來一塊,特別癢。四年之後,我去醫院檢查,醫生從我下巴裏給我取出來半個小指甲蓋那麽大的玻璃,它在裏邊待了四年。
我真的成了車禍專業戶,還有另外一次經歷。我拍《白發魔女》從威亞上掉下來了,那是我第一場打戲,開拍第六天第一場打戲,第一個鏡頭我要吊著威亞從橋的這邊飛起來跳到橋的中間,然後落到一個人的肩膀上再起來落到橋對岸。這是我的劇情設計,試了很多次之後導演就說開拍。那就開拍了,然後我就拍了一次,太難了特別不容易過,因為特技師也不容易做這個動作,做了很多條,導演說差不多了,應該夠用了。我跟導演說不行,咱們再來一次吧。我就跟導演說一遍一遍,一共做了33次。第33次我從威亞上直接掉下來了。醫院主任都給我們做了很好的檢查跟治療,現在情況也比較穩定了。
我覺得我很幸運,我還活著跟大家說話真的已經很知足了。
七米高,相當於兩層樓以上的高度,粉碎性骨折,要休息三到五個月。當時我腳上打了六顆鋼釘,一共打了四顆螺絲釘,兩根大鋼針。一根鋼針是從這邊穿過去固定,一根鋼針是從後邊穿過去固定。大概過了四十天我就有點坐不住躺不住了。我就跟我的經紀人商量,我說咱們可不可以去拍戲?我的經紀人說你又瘋了,我說我覺得我應該可以,醫生的要求是我可以出去,但是腳一定要高於心髒,低於心髒的話這隻腳會充血會腫會沒法長好。我就一直蹺著腳被推車推進劇組了。結果第四十三天武術導演問我說:“曉明,我們有一個鏡頭必須要吊威亞,你還行嗎?你要不行可以說不行。”我真的猶豫了一下,因為我當時還是有點害怕的。我跟導演說行,但是別再把我掉下來了。然後我就上去了。
第四十三天我又上了威亞了。我在威亞上吊在房頂上的時候真是一身汗呀,那個大概拍了三條,把我放下來的時候導演問我說怎麽樣你沒事兒吧,我說沒事兒沒事兒,其實我當時已經緊張得快尿褲子了。真的特別特別害怕。你可能會說,之前我看過一個帖子上面就在寫關於黃曉明拍戲不要命這個問題,但是你剛才又不提倡我們年輕人學習你。我希望你們努力,但不希望你們拚命。拍《神鵰俠侶》時,我每天都下冷水,因為導演喜歡水,他喜歡那個水花四濺的感覺,但那會兒是十二月特別冷,有一天我就站在水邊上光著上半身然後拿著很重的鐵劍,楊過的鐵劍,對著這個水說導演實在太冷了,我可不可以不下?突然武術導演對我說了一句話:“誰讓你要演楊過呢?”就這一句話我記到今天。做一個努力的人是我的選擇,我覺得我不聰明,我沒有別的方式成功,我不像周迅、孫紅雷、黃渤都是天生有演技的人。我沒有,我不是,我是一個大家可能覺得臉好看,但是會很嫌棄我的人。我唯一能夠讓大家喜歡我的方式就是通過我的努力,通過我的“不要命”,也許其中一部分是要用身體換來的。因為我是一個木頭,我是一個後天必須要努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