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麼努力,不過是想成為一個普通人
-01-
幾年前跟朋友去過一次虎林,靠近完達山麓的一個小城市,民風淳樸,宜人好客。
嚮導是一個哲赫族的小姑娘,叫尤優,十七八歲的樣子,單眼皮,皮膚有點焦糖黑,笑起來略顯羞澀。
挑了一個好天氣,尤優帶我們去“跑山”,並叮囑了我們一些進山的規矩,什麼話可說,什麼話不能說。
她突然變嚴肅的表情以及老成的語氣,讓我們幾個有點不服氣:一個小姑娘的腳力帶我們進山,還要聽她的。
尤優似乎也看出我們的心思了,所以一進山就拍了拍大黃狗的頭,加快了腳程,她像一隻靈巧的松鼠一樣,在老林子裡鑽來鑽去,於是我們只好求饒。
休息的時候尤優跟我們說起明星韓庚,一臉的崇拜,問了以後才知道,原來韓庚也是哲赫族人。
尤優揚著臉,有點驕傲地跟我們說,其實我舞蹈也跳得很好,也夢想過考中央民族大學,將來做個明星。
我們豎起拇指,她笑了笑,低下頭小聲地說,可惜高中沒能讀完,我身下還有個弟弟……
山裡的天黑得快,太陽稍稍偏西的時候,我們就往回走,帶著一些釆來的榛子、山菜和五味子、刺五加等藥材。
尤老爹搞來一隻狍子,還有幾條大魚,非我們家裡喝酒。但很奇怪,他們的魚是生吃的,後來才知道有這樣的規矩。
大塊肉、大碗酒,胡吃海塞了一通以後,尤優拿她的刺繡給我看,針腳均勻,平齊細密,色彩和諧、線條明快,圖案則是哲赫族常見的圖騰。
朋友見了愛不釋手,直拍大腿說,這麼好的東西不開發出來簡直是暴殄天物,能不能再秀一些名畫上去?
尤老爹皺起眉頭看著我朋友。
朋友來了興致,講了一堆產品銷售理念,末了說一句,這真的很賺錢。
當然,他是生意人。
尤老爹笑了笑說,閨女七八歲就開始秀這個東西,只是喜歡,不為了賺錢。
尤優又捧出一些作品說,這些都是我們民族的特色,希望有一天能有更多人了解我們哲赫族。
朋友尷尬的笑了笑,低下頭。
老爹又跟我們幹了一口酒說,走,白天大生回來了,帶你們去聽大鼓書去。
村頭的一塊空地上,生著一堆篝火,一個30左右歲的年輕人穿著件大衫,在講《三俠五義》,時不時有一陣喝彩聲。
尤優捧了一捧瓜子給我們說,大生哥講這個六七年了,現在在市里有一個小門面,很多人去聽。大生哥說,那是他的夢想,將來要去北京、上海講。
當晚我們跟大生聊時,他說,其實挺難的,現在有電影、電視、網路,很少有人聽這個了,但我會堅持,大鼓書也是藝術。
看他神往的表情,我們暗暗羞愧。
很多人堅持一件事,並不是因為這樣做會獲得成就和榮耀,而是堅信,這樣做是對的。
-02-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李白向有抱負,立志“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慧型,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
舊時聞之,心頭一凜,熱血沸騰。
少年不知事,想做科學家,太空人,甚至美國總統,看到生老病死,又想懸壺濟世,以為那樣便可平世間疾苦;目睹黑暗事件,覺得可以做個清官,以撫天下蒼生。
時常有志,卻無長志。
後來慢慢長大了,漸覺何為人生。那些秦王掃六合的家國天下之夢,終是虛幻一場。
我們只是萬千平凡人中的一個。
畢業後走向社會,開始為生計奔波,每天忙忙碌碌,有時候,甚至忘了為什麼而忙。
心理學上說,衡量一個成年人的標準就是看他能否在社會上找得到自己的位置。
體制機能不同,我們可以接受平凡,但絕不能忍受平庸,所以後來為自己設定了一些小目標,一點點規劃自己的未來。
雖然沒有了鴻鵠之志,但是覺得踏實,心安。
夢想無分大小,只要它是有價值的,有意義的,依然可以閃光。
就像尤優,那個哲赫族女孩,我們從虎林離開時,她順路送我們,帶上自己的作品,在火車站前兜售,這樣的行為,她堅持了整整三年,即使讀書時,也會在放假時候來。
她只是想向更多人,展示民族文化。
你能說這樣的夢想渺小嗎?
相反,我覺得更值得尊重。
-03-
初讀“滕王閣序”,不覺怎樣,歷經沉浮後再去品味,卻有另一番所得。
前一陣看《百鳥朝鳳》,被焦師父那句“嗩吶是個匠活”深深打動。
也曾在各地見過一些老手藝人,如剪紙刻字、泥陶工藝、各種快消失的樂器,甚至吹糖人的,他們還在堅持,雖然賺不到幾個錢,可對他們來說,那更是一種責任和傳承。
他們都是平凡人中的平凡人,比起聲色犬馬世界裡,那些活躍在生意場上的人,他們更顯暗淡,更加的微小。
可因為一份信念,他們反而更值得尊重和敬仰。
那麼真的只有凌雲志才是志嗎?我看不然。
看過嘉倩姑娘的一些書,寫得非常的好。
最近有幸試讀了她即將發行的新作,《我只想做英雄背後的普通人》,更是被深深觸動。
嘉倩姑娘辭去英國外交部新聞官員工作,隻身一人從香港到重慶,從上海到西藏,從鷹潭到漠河北極村,從西安到新疆,走遍中國60多座城市,採訪上千普通的陌生人,寫了這本採訪集。
每一個平凡的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也都有一個看似很小的夢想,但因為堅持,更加值得去尊重。
而我們那麼努力,最終也不過是想成為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