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影

背 影徐雯怡依稀中，有一個朦朧的背影,牽著我的小手,走在落幕的黃昏。一腦海里,「父親」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語,我對他的記憶,只停留在六歲。那一年秋天,飄落的黃葉帶走了父親所有對家的留戀,他,只留給我和母親一個背影,一個決裂的背影。幼年的我並不知道他要去哪裡，望著坐在地上無助哭泣著的母親,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這種感覺迫使我對著背影大喊:「爸爸……」稚嫩的童音打破了這無言的沉默，前方的背影頓了一下，繼而又舉步向前，消失在飄零的落葉中，沒有回頭，也沒有言語。母親說，父親走了，再也不會和我們在一起了。六歲的記憶里，父親留給我的，是那一個和關於父親的記憶一起埋葬在枯死的落葉里的背影。二十歲的記憶，總帶著一股濃濃的傷感，稚氣未脫的我牽著母親的手，在相隔四年之後再一次見到了父親，沒想到，相逢卻是在獄中。父親穿著一身灰色的號服，站在我面前，眼中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欣喜神情，母親說：「來，叫爸爸」。爸……爸……？我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想找出記憶中父親的影子，記憶中的他是一個穿著筆挺警服、威風凜凜的男人，卻不像是眼前的那麼頹廢不堪。我坐在媽媽的腿上，百無聊賴地拉扯著裙襬，靜靜的聽著他們相隔四年後的談話，談的具體是什麼，我也記不大清楚了，反正對我來說這一刻的記憶是空白，約莫是一些客套的問候，繼而又是一陣沉默…..三月的春天，百花怒放，到處生機，但在這個仿佛與外面世界隔絕的狹小獄房中，卻讓我感覺到了一股夾雜著悲哀與無奈的冷意。三春去夏來，又一個四年歲月的磨礪，足以讓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蛻變成一個女生。似乎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的生活，我和其他同學一起，享受著美好的青春，我將對父親所有的記憶和思念都封藏在心靈的最深處，深到只有自己，才會感受到那一份如酒一般越釀越醇的失落與惆悵。十四歲，是我繼十歲以後再一次見到那個被我稱之為「父親」的男人，他老了許多，這幾年在商場上的明爭暗鬥已將他光亮的烏絲變得微微發白，歲月無情的在他的臉上劃下一道道溝壑，筆挺的西裝使他好像有那麼一瞬間與記憶中父親的形象相重合，可我卻在這瞬間後發現眼前的父親少了記憶中應有的那一份慈祥與親切。他的手臂被一個陌生女人挽著，父親看看我，眼中似是有一種情感在流動，可我卻什麼也看不懂。許久，父親那有力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這是你後媽。」他向我介紹著他身邊的這一個女人。「阿姨好。。。。」我努力揚起自己沉重的嘴角，想要笑得很開心，想要用笑來掩飾自己的脆弱，然而，我終究還是做不到，我默默地低下頭，不想讓父親看到我眼中最深處的那一抹悲哀。我強忍住眼淚，想將自己心中那一杯裝滿我對父親回憶與感情的苦酒，埋得再深一點良久，父親與那個女人說笑著離開了，我抬起頭，望著不遠處父親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六歲那年父親離家時的決裂，感覺自己和父親之間的距離就像一根線一樣，被拉得越來越遠——遠到我沒有勇氣去追上他，遠到我不敢去留住他，不敢去牽住他的手。。。。。。對父親的記憶，似乎只是由一個個背影拼湊而成的。對父親的記憶，似乎最模糊的，才是最真切的。記憶中的父親，不是應該抱著我穿梭在充滿歡樂的遊樂場裡嗎？記憶中的父親，不是應該用大手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頭嗎？記憶中的父親，不是應該牽著我的手走在泥濘的小路上嗎？可當我看到眼前這個背影時，我卻發現，擁有這個背影的人，給不了我這一切…….記憶的最深處，我一直祈望著有那麼一幅畫：黃昏里，父親牽著我的小手。夕陽將我們的背影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