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秒的芬芳

最後一秒的芬芳

那一年，灰暗的天空整整懸掛了一個夏季，連綿的雨像沒有遮攔似的，隔三差五地嘩啦啦往下澆。於是，原本幾近乾枯的大河、大坑，肚子喝得滿滿的，像一個個臨產的孕婦；後來，水漸漸漲過了河床，沿著泥濘的小道慢慢爬到了村口；再後來，莊稼地里一下腳，就聽到“噗嗤噗嗤”的泥水摻合混雜卻不肯相容的尖叫。

所以當爸爸回到家，嘆口氣道“蘋果樹要開花”時，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這秋初的時節，樹怎麼能開花？莫非這個幽暗的夏天，導演了一場喜劇？可如果是場喜劇，爸爸又何必搖頭嘆氣？

我不解地問，開花不是好事兒嗎？媽媽無可奈何地一笑，“它們要拐回去了。”“拐回去？”我懂了，開花意味著樹的死亡。聽到這，我找個藉口一溜煙奔到果園。

經歷一個夏天的雨水沖刷，沒有藥物的輔助，沒有陽光的滋潤，果樹都耷拉著腦袋，好像奄奄一息的病人。樹枝上原本重重疊疊的葉子早已不見，果子也稀稀疏疏掉落一地————它們都還沒有熟透就被迫結束了生命，枝頭上影影綽綽看得到一些或粉或白的花苞，有了棕色樹葉的襯托，格外引人注目。

這一瞬間，我的思想仿佛觸電，接上曠古未有的驚奇。

雨打風吹之後的樹幹，像熬得入味的中藥，氤氳的苦苦蒸汽里摻雜著不可抗拒治癒病痛的能力；又像老入歲月骨髓的青磚烏瓦，目睹屋檐下叢生苔蘚的榮枯，見證了生命的綻放和凋零。閉上眼睛，我似乎看到它們在從容不迫地演繹著生命的傳奇，又仿佛聽到它們呼喊的台詞：無所事事的日子或許很瀟灑，但終究釀成平庸；追求長進的生活固然忙碌，但疲倦過後，生命又是一片豐碩。

記得一位老師說，年輕人，別怕吃苦，好好拼一把，遭遇了狂風暴雨咬牙堅持。等到四五十歲，上有老下有小，你會理解當年的奮鬥是多麼有意義，甚至會感激那種渴望出人頭地的年少輕狂。所以，只要你還能邁開腳，步伐就不要停止，恰如時間一路向前。

是的，我們甘於平庸的日子夠多了！這些開花的樹，今天還是芬芳，也許明天甚至下一刻就是死亡。可即使最後一秒鐘，它們依然留下一抹芬芳，儘管在那不可開放的季節里。生與死不過一瞬間，最後一秒，生命也堅持上演最後的華彩。

反省自己，不思進取，甘於卑微。樹尚如此，人何以堪？面對它們，又怎能不心生愧疚？感謝這些花蕾，感謝這些開花的樹，給我頹廢的思想重重一擊。那一瞬，我決意努力，讓生命芬芳一次！

心態已然篤定，我轉身走出果園。回頭望望它們，依然在風中高昂著頭，燦爛地笑著，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