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詩容易改詩難

2012年1月28日，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考慮到次日就要上班了，所以晚上想早點休息，十點半就已經坐在床上。就在這時，收到了一條簡訊，是一位未曾見過面的朋友發過來的一首舊體詩，並且明確地囑咐我提出具體修改意見。詩的題目是《參加高中畢業二十年同學會感賦》，全詩如下：
物換星移二十秋，同窗相見喜回眸；
春風桃李一杯酒，人到中年壯志稠！
這時我只想早點入睡，如果推敲文字，則可能引起大腦興奮而導致失眠，這種經歷過去經常有而現在真的不想有。所以把這首小詩認真地讀了兩遍，感到全詩「平鋪直敘，毫無寄託」，於是立即把這八個字的直觀感受回復了這位讀者。直接指出問題，而沒有半點肯定之辭，我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於是就可以高枕無憂而安然入睡了。沒有想到的是，這位讀者是一位對於詩歌創作非常認真的人。還沒有等我安然入睡，他就發來了修改稿，全詩如下：
一出校門二十秋，同窗今日遂斯游。
華堂歡聚相逢晚，風裡花開歲月遒。
而且特彆強調「煩請對此詩進行點評。」看來是盛情難卻，必須要對這位讀者有一個比較好的交待。於是，只好坐起來，打開燈，對他的修改稿認真進行審讀。
先看詩的題目。《參加高中畢業二十年同學會感賦》，這個題目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仔細推敲起來確實還有商量的餘地。問題在於「感賦」一詞的使用。翻閱古往今來的舊體詩作，以「感賦」結尾的詩題為數真的不少，可謂代代相傳、沿襲至今。可以說，很多人只知道沿襲使用，並沒有仔細思考為什麼要這麼使用。古人用「感賦」，相當於今天講「有感而作」。大家都知道，寫詩填詞，目的在於抒發胸臆，當然是有感而作了。既然大家都知道詩詞以抒情為主，那麼詩詞的標題末尾再加上「感賦」二字，就顯得有點多餘，難免有畫蛇添足之嫌。以這首小詩為例，標題刪除「感賦」二字，反而顯得更加簡潔明了，足見其可有可無。
再看詩的內容。第一句「一出校門二十秋」，從現在往過去看，從時間的角度進行敘事，意思是說時間過得非常快速，轉眼之間就過去二十年了。這裡用「出校門」寫畢業，是通常的寫法。但是，一個學校有很多班級，同時「出校門」的同學有很多。如果要縮小範圍，在這裡表達同班同學聚會，則可以將「校」改為「師」，可能更加合適且準確一些。
第二句「同窗今日遂斯游」，也是敘事，具體寫這次同學會。作者使用了一個「遂」字，一方面表達了這次同學會大家都很如意，另一方面也說明舉辦這次同學會是很不容易的。「斯游」，指這次同學會，屬於客觀描述。如果要把同學們都擺進去，則可以考慮把「斯」修改為「同」，而且作出這樣修改還可以在聲律上產生迴環之美，讀起來更加悅耳動聽。
第三句「華堂歡聚相逢晚」，寫得不夠好。按照「起、承、轉、合」的要求，第三句應該要轉。很明顯，第二句寫同學會，這第三句也是寫同學會，內容並沒有實現轉變。前兩句都是敘事，寫得非常平淡，如果這第三句仍然是平淡，則可能整首詩都會因此而平淡無奇了。所以，這第三句必須作較大的改動。我坐在床上，手頭也沒有韻書等資料可查，只好完全憑藉想像力了。我在原來的基礎之上，把這第三句修改為「華山論劍雕弓挽」，把同學們比作武林高手，把同學會比作華山論劍，這等於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描寫這次同學會。修改後的這一句，既反映了二十年之後同學們在事業上的進步，又展望未來將要創造新業績的美好前景，內容比原來的要形象、豐富得多，這才更加符合詩的寫作要求。
第四句「風裡花開歲月遒」，屬於明寫景而暗抒情的手法，也要相應進行修改。同學們欣逢盛世，豪情滿懷，前程無限美好，所以最後的結句可以修改為「盛世雄懷歲月酬」。這裡要特別注意，「歲月遒」寫的是歲月，「歲月酬」寫的是同學們，為什麼要把「遒」修改為「酬」呢？因為這首詩的抒情主體是同學們，要始終圍繞同學們來寫，其他所有內容都要服務於人的表現。
最後的修改稿。經過上述分析，於是這首小詩便修改為：
參加高中畢業二十年同學會
一出師門二十秋，同窗今日遂同游。
華山論劍雕弓挽，盛世雄懷歲月酬。
前後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終於把這首小詩修改好了。於是趕快發過去，抓緊時間入睡，明天還要上班。